這一週看了三套有關西藏的影片。當迷上一個地方，一種氣氛，就會停不了去探索下去。
就如跑在一個渦卷形彈簧的蚊香之上，快跑著，渴望轉到中心去。看影片不是純粹為消磨時間，
還是因迷上了某種氣味，想一直嗅下去。對上一次迷上的是秘魯的馬丘比丘，
三毛的一篇遊記，說她坐的巴士停駛，滯留在高海沷的山上，等了多個小時，
路重開了，人擠來擠去要逃離當初千山萬苦擠上來的山，真正的擠來也擠去。
就是這一段文字，使我看了多套印加文明的紀錄片，還有聽電台節目，再加歷
史書和漫畫。沿著文字和圖片，去了一趟旅行。
為了多聽日文，放棄追美劇，看NHK，不小心開中了一套《西藏罔仁波齊朝聖之
旅2014》就開始跑屬於自己的蚊香馬拉松了。
紀錄片拍攝一位信徒登上罔仁波齊聖山的經過，跟著他的腳步可以看見西藏新起的高鐵，
山上飄搖的經幡，遊客購物的風景。紀錄片還播放了幾年前和幾年後的西藏畫面，由
藏民五體投地叩首的鏡頭，換成遊客擺款拍照的鏡頭。第一圈，跑得有點失落，看見
檢查站的關卡，諷刺啊，沒信仰的人，根不在此的人，反而可輕鬆入聖地。任何檢查
站也是基於不信任而設立的，大門阻隔的是敵人，是嘈音，是烈風烈雨。
若佛教是為解眾生之苦，此門何解要阻止某些人進來呢? 到底誰可決定進或離?
這一圈跑得有點氣急敗壞。
第二圈的跑場是《岡仁波齊2017》。這是演出來的戲，但用紀錄片手法拍，
戲中角色全是初次演戲，看得我心往神馳。想起三年前在香格里拉，亂走山路，
走到流澗亂石間，甫又看見數隻白雞精神抖擻地跑，池中戲水的鴨，看得入迷時，
一條黃狗跑過來我一米處狂吠，嚇得我頓時手腳放軟，前犬後雞，僵局。
同伴仍在後面，叫，又怕狗一下子咬過來。
草叢中的木屋，一位黑黝黝的伯伯拿著木棍緩步走過來，我大驚，以為他要揮我出去。
他用木棍一下子打身旁大樹的樹幹，地上滿是果子，狗也不吠了，跑回去，他徐徐臉帶微笑走近，
張手給我果子。我就這樣進入了女兒國老伯伯的家，聽他說宗教，歷史，還有男人和女人的事。
電影拍的墓地，石堆，勾起當初背著背包和轉山的人聊天的畫面。人雖不能再走同樣的路，
見同樣的人，過著我們沒有片刻可重覆的人生，幸好有藝術和電影將感覺延續。
所謂的After taste。回甘啊。
電影中大部份時間也是拍藏人仰伏地叩首的畫面。對話不多，一說，就是說信仰的本質。
叩頭，轉山，為眾人祈福，為朋友祈福，為自己祈福。用理性的角度去量叩頭的價值，
大約是零，世上的苦依舊在。可是，世界的運轉的源頭，是人心，人最大的善意莫過於
祈求天地祈求眾生脫苦，求一草一物一人的幸福。若起點不純，轉得再快只是毀滅得更快。
看見朝聖者由家門前一直叩到布達拉宮，即使身陷泥濘、水窪，又或是冰冷的公路、
尖石滿佈的石堆，照叩不移，為了抵銷這個世界一點惡，這種信仰是美麗的。
朝聖是世上最初的旅行，是對人的信仰的考驗。
「叩頭好，叩頭會變聰明。」媽媽對女兒這樣說。經歷苦難才可將最珍貴的
東西去蕪存菁顯現出來。身體的痛、物質上的失去、同伴在路上的死亡，也化於今世。
第三圈跑的是天《登天之路-西藏開山大運輸》。
這次紀錄片拍的是住在山中的藏人如何將物資從市中心運回海拔四千米以上的村中。
世界上最浪漫的愛情莫過於丈夫背著三十公斤的洗衣機在懸崖邊碎步前行，
跨多座山為送一台洗衣機給辛苦洗衣服的妻子。一步之差，浪漫或會化成悲哀。原本以為荷西在沙漠
找一具駱駝的駭骨給三毛已是情至深的愛。錯，在雨雪霧中步步為營，此為具重量的情義。
從背洗衣機的故事，看見山裡人一方面受惠科技的快樂，擁有電視機、洗衣機、電水爐。
一方面卻要用生命去換金錢。影片的最後，男人說，我一生就只想做運輸，有三匹馬我已覺得
十分幸福，最大的希望是盡快修好路，有水有鹽，人就能生存。
西藏人不愛抱怨，馬兒在途中累死失足死了，在牠身上放一串念珠和金錢。轉山叩地的路上遇上
泥漿、水溝、撞車、死亡，一切也念經就能安撫心靈。三套影片帶給自己最多的是寧靜，
可能是因聽不到抱怨聲吧。
人不一定要有宗教信仰，但總可以在千錘百鍊後留下的宗教中學習。
看見朝聖者叩拜的畫面，真有點羨慕，要多麼單純的靈魂才可毫無保留地叩頭百里千里。
第一圈看見白雪，第二圈看見駱駝，第三圈看見石頭，藏人的身影隨著不同的影片化成不同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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